于洪剛端坐在沙發上，打開一盒“人民大會堂”牌香煙，似乎有些警惕地看了一下沙發上的包，然后悠然點上一支，開始吞云吐霧起來。

　　4月8日下午，遼寧沈陽市和平區中山路195號陽光財險大廈18層，萬通國際集團(VNTI.OTCBB，VANTONE INTL GROUP，下稱“萬通國際”)中國總部，記者以客戶的身份探訪至此時，盡管是上班時間，但公司十分冷清，一片漆黑，走廊里幾乎看不到人，前臺接待的桌子上落滿灰塵，也沒有人負責接待。

　　掛牌董事長的房間里隱約有聲響，推開虛掩的門，記者終于見到了曾讓眾多“股東”只聞其詩未見其面的萬通國際董事長于洪剛。“我們已經申請轉板到納斯達克，進展兩個多月了，今年內絕對可以成功，”于告訴記者，目前重點開展“3+E”業務，就是水凈化設備開發、制造與銷售、保險代理服務、小額融資以及電子商務在線銷售。

　　一個七年前因涉嫌傳銷被查處的公司沈陽帝杰酒業有限公司(下稱沈陽帝杰，2005年12月9日已注銷)，何以搖身一變，更名為萬通國際在美國OTCBB上市?三年來股價最高時只達1.1美元，如今只有0.2美元，何以年內能轉板納斯達克?一個號稱能處理核污染水的新業務凈水機，何以連所謂的專利技術都難以查詢?

　　蹊蹺的“原始股”

　　黑龍江雞西的王女士，早在七年前就成了萬通國際的“股東”。2004年，王女士是通過朋友申女士知道萬通國際發放“原始股”事情的，本來并不相信，耐不住申女士的一再勸說。“她說有很多名人都參與進來了，并告訴我萬通國際上市之后比百度賺錢。”

　　不用費力氣就可以達到資金的成倍增長，王女士開始動心。沒想到這一動心，就是個巨大的無底洞。王女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原始股并不是單純配送的，要買萬通國際的東西，“業績”達到一定程度才配送股票。從開始的化妝品、杯子、過濾煙嘴，到后來的秋衣秋褲，鹽、硒寶片、飲水機……王女士前后花了大概7萬元，“他們的東西賣得特別貴，一套秋衣秋褲1千多，普通的被子都要好幾千元”。

　　同樣遭遇的還有來自遼寧鐵嶺的趙大姐，2005年花7000塊錢買了一大堆產品。當時有一個50多歲的女性，天天給她母親這樣年紀的人聚在一起開會，除了推銷昂貴的保健品外，最吸引他們的還是能夠成為其“會員”的誘惑—只有成為他們的會員才有資格得到將來能價值翻倍的“原始股”。

　　2008年1月12-13日，萬通國際在沈陽軍區現代干部管理學院禮堂召開股東大會，大會審議并通過了“2007年度股票股利分配”、“董事會調整”等六項議案。全國各地有1000多名股東到場，規模宏大，還來了很多美國人，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

　　王女士的心情也隨之激動雀躍，由于暈車，會上講的那些財經股票類的名詞也不甚明了。但王女士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那次會議的確看到了有自己名字的股權證，萬通國際東北區域經理張春玲還教她如何分辨真假，但張拒絕將股權證交還這些股東，理由是“怕股東不懂得操作賠錢，交由公司統一管理，適時出售”。

　　此后每隔幾個月，張春玲都會來一次王女士所在的城市，有時帶來那個從未謀面的董事長于洪剛寫的詩，并向大家講述于多么辛苦和拼搏、怎樣費心為股東牟利;有時帶來一份報紙，上面刊載著萬通國際的最新消息，但最后都有一個共同目的：交錢，理由也一樣：上業績，拉升股價。

　　開始時王女士每次都照做，到2009年時覺得矛頭不對，“都說了這么久上市，怎么一點影子都沒有”，也許是張春玲覺察到了大家的疑惑，對大家承諾最后再買一次公司出品的凈化水機，“我看了張經理做的實驗，說是墨汁經過那個水機過濾可以直接飲用”，王女士為此神奇的飲水機支付了6800元，并相信了張春玲所說“不用再交錢等著上市就可以了”。王女士表示，飲水機開始很好用，后來生銹了，怎么刷也刷不掉就扔了。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萬通國際除了讓大家交錢繼續買東西，并發了個銀聯卡(卡要自己花費300元)，說以后用這個卡可以直接在美國股市交易，上市的事情猶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2010年張春玲又一次召集王女士等“股東”開會，列了一張彩頁的單子，上面化妝品價格貴得咋舌，“一套要一萬多”，王女士對時代周報記者回憶說，但那時已經沒人愿意再花這筆錢。

　　于是張又對王女士等人表示，美國那邊市場環境跟中國大不相同，要再交一筆錢完成“現金指標”才允許上市，而手中握有股票數量越多，“現金指標”就越多。王女士這次拒絕交錢，并提出不想要原始股了，希望萬通國際退錢，卻被張等負責人以無法更名為由拒絕，以后王女士試圖索取股權證和股權證號碼數次，未果。

　　讓王女士覺得更訝異的是，細細回想起來，每一次匯款都不是匯到萬通國際的公司賬戶上，而是直接匯到了張春玲個人賬戶—號碼為9559980040305602118的農行卡。在這幾年中王女士被強行縮股一次，按張春玲的算法，王女士原來擁有萬通國際2840股，被縮減為1704股，縮減的部分股權萬通國際以一些被子和化妝品等實物作為補償。

　　更多的是來到沈陽的“原始股”持有者。一位林先生說，早在2003年，他的家人購買了12萬元的原始股，原本承諾一年后有得回報，結果年復一年拖到現在。之前聽說去年7月份開股東會議，說是已經上市，可以得回報，但是還要交錢，到現在家里投入了近20萬元。

　　轉板還是忽悠

　　讓王女士們翹首期盼、備受煎熬的，就是張春玲等所謂的“原始股”。“我們第一波的原始股已經結束了，這不是賣而是通過業績考核才能送的。”于洪剛對時代周報記者強調說，這種獎勵模式和其所做的業績額是相關的，跟百度和奇虎360是一樣的。“目前我們先在OTCBB上站穩，然后再轉到主板。”

　　至于目前具體的進展情況，于表示“靜默期”不能對外公布。“美國法律規定，遞交前30天到結束，對外不能有新聞，已經進展兩個多月了，不過今年內一定能成功。目前具體由美國那邊很有實力的投行在做，要遞交問卷啊之類的，問題多，時間也長。”

　　為此，記者登錄OTCBB網站查閱獲悉：萬通國際的股價在過去三年，最高也只達到1.1美元，目前一直低迷在0.2美元。“交易非常不活躍”，北京一位資深美國上市金融專家對時代周報記者分析說，從今年的1月6日到3月7日，只有25手交易。3月25日到4月9日沒有一筆交易。“交易量基本都是自己做的，隔段時間，左手倒右手。按照目前的財務數據，根本達不到轉主板的要求。”

　　美國摩立摩根資本與投資集團中國區總裁、《融資—奔向納斯達克》一書作者劉建華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從OTCBB轉板到納斯達克，必須滿足五個條件：一是凈資產在500萬美元或稅后利潤75萬美元或市值在5000萬美元。二是流通股要有100萬股，三是最低股價不低于4美元，四是股東人數超300人，五是要有3個以上的做市商。當達到以上要求時，SEC會核查公司是否有股票交易即流動性。

　　“若是OTCBB上的正常公司，每天都會有交易。”上述資深美國上市金融專家對時代周報記者分析，而按照萬通國際其報表公布的交易量和交易次數，相當于持有一萬元人民幣左右，就可以完成全部交易。每手傭金3美元，也才花費了75美元左右。“就這種情況，別說轉板到納斯達克，很有可能淪落到更為低迷更封閉的粉單市場：既無財務要求，也不需要發行人，僅僅是一個報價服務系統，不提供自動交易平臺。即使真能轉成主板，PE值也可能只有3-4倍，并不是他們所說的那樣一夜暴富。”

　　“從操作上來看，并沒有明顯的問題。”劉建華對此并不表示十分認同，作為服務過數家成功登陸OTCBB和納斯達克的金融專家來說，他更注重專業技術層面的分析，目前萬通國際去年9個月的收入是280萬美元，今年要想轉板，收入必須要比去年提高3-5倍，最少達到300美元，這必須有新業績的支持。

　　“在今年達到這個業績很難，轉主板成功幾率不大。”劉建華對此表示擔憂，今年美國轉主板比較困難，去年10多家在OTCBB上市的中國公司因為財務造假被起訴，美國人不知真假，在審查方面，會更加嚴格。“轉主板主要由美國的律師負責，融資時才是投行。這需要不少花費，包括美國律師、三名獨董和公司治理的CFO等。”

　　不少金融專家也對時代周報坦承，類似萬通國際這樣的做法，在東北地區是比較盛行，做法比較特殊，一般都有些涉嫌傳銷和非法集資。比如當年的蟻力神，就是典型的例子。“法律風險要由企業自己把握，對錯自負。”

　　早在7年前，沈陽工商局直銷管理處處長李猛就知道于洪剛，他告訴時代周報記者，“當時也是記者暗訪說他在帝杰酒業公司涉嫌傳銷，還過來采訪過我，但當時沒有調查到進一步的證據，后來沒有查處”。

　　2003年12月21日，《沈陽今報》報道稱，“沈陽帝杰全心打造人際網絡、結算網絡、網際網絡三結合的電子商務網絡營銷平臺……會員不斷零售、服務、推薦，可兼得其他11項獎項，年收入可高達570萬元—1000萬元……”這是什么職業可以賺得如此的高薪?讀者舉報懷疑帝杰葡萄酒在搞傳銷。

　　工商登記資料顯示，沈陽帝杰當時的法人代表，就是于洪剛。李猛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層層見利才是傳銷，目前并沒有抓到萬通國際的證據，但會保持進一步關注。傳銷的銷售形式主要呈現“網絡狀”;錢和物在哪里流通并不是本質區別，無論采取什么形式，只要上線的效益和發展下線有關系，就屬于傳銷。“層層發展，層層有效益”是傳銷最本質的特征。

　　空殼的新主業

　　在于洪剛眼中將帶來業績激增的新業務，就是萬通國際在2011年初發起的“3+E”經營模式：通過整合和公司的水凈化設備開發、制造和銷售、保險代理服務、中小企業融資和“E”類商品的網上銷售優化。

　　時代周報記者查閱萬通國際2010年度財報獲悉，萬通國際的業務模式，主要通過中國各地的特許經營店和銷售代理商經銷保健和美容產品及器材。同時，也從事意外險保險業務。 2010年第三季度毛利為94.5495萬美元，對比第二季度的25.1720萬美元，增長287%。毛利增長的主要原因是業務模式的最大變化;萬通國際網絡店銷售具有低成本、高毛利率的特點;相應產品的銷售收入占到三季度銷售收入的97%。

　　而其中的核心新產品，就是于洪剛所謂的凈水機。于洪剛為時代周報記者拿出最新的產品手冊—“天然海岸”水家電系列，大肆推銷萬通國際的核心技術就是水機的過濾器，目前已經申請了國家專利。“萬通國際設計發明的凈水機，不僅可以過濾墨汁直接飲用，農藥過濾后，魚放到里面都不會死。”

　　見時代周報記者對凈水機項目感興趣，于洪剛開始講了合作模式：首先，首批進貨量不能低于兩萬，加盟費一年收480元。一年累計銷量越大，公司所返點數越多，每次拿貨的折點也隨著進貨額度不同有不同優惠。每個季度銷售額達到規模也可以拿返點，下屬的分支機構越多，賺錢越迅速。

　　于洪剛進一步解釋，公司還提供給加盟商創業貸款服務，加盟商可選擇抵押貸款和信用貸款，由萬通公司審核后直接放貸。“我們有全國唯一的一家純外資小額貸款公司，”于洪剛語氣中帶著一絲得意。

　　于洪剛透露說，這種凈水機的生產廠商，是萬通國際旗下的沈陽萬通健康用品制造有限公司(下稱“萬通健康用品”)。時代周報通過沈陽工商局工商登記查詢獲知，該公司地址在沈陽開發區沈北新區虎石臺副城23-27號。而在網上查詢該地址，顯示的卻是沈陽康心泰生物技術有限公司(下稱“康心泰生物”).

　　為此記者前往實地考察，只見沈北新區副城那一段都是居民居住的小區，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門面，并未發現工商登記上所說的萬通健康用品，也沒有發現有“沈陽康心泰生物技術有限公司”的門面牌照。其間沿著整個小區轉了一圈，地址寫的23--27號，但小區的門樓里23和27號并不在同一個樓棟。

　　由于找不到辦公和廠房所在，于是給網站上的聯系方式撥過去一個電話，一位姓杜的先生接了電話，在電話里杜先生稱，他們的廠房和辦公場所已經搬遷，因為此處已經要動遷改建，廠房和辦公樓房都已被拆除。目前他們已經停止了辦公和生產活動，所有的產品都已經堆積在庫房里，庫房無法讓人進入。

　　談及項目合作事項，杜先生表示，目前沒有確切的辦公和產品生產地點，他們的常項工作已經處于停滯期，但如果有加盟商或者投資商愿意投入合作，杜先生又表示出很大的興趣，開始大肆贊揚他們的產品性能和療效。

　　據杜先生說，他們并不是什么萬通健康用品，而是一直就掛著“康心泰生物技術有限公司”的名號，生產的是心腦血管的保健產品，他們的產品技術非常先進，有著驚人的保健療效，一直推薦記者說服自己的“上司”投資協作。談及原先的沈陽帝杰，杜先生原先確實跟其有過一段時間的合作，合作方式是康心泰提供產品，帝杰負責銷售，但他們的合作已于去年終止，據杜先生所說緣由是場地被拆遷，產品生產受到限制。

　　杜先生表示，康心泰的法人代表王淑萍和沈陽帝杰董事長于洪剛，是單純合作建立起來的伙伴關系。而提到現在于洪剛萬通國際的飲水機項目，杜先生表示并不知情，對于于洪剛所說的飲水機在此場地生產的事情，他矢口否定：“公司已經沒有了生產場地，自己的產品都已經處于停滯生產的階段，只是還有存貨，此外他們從來只是做保健品，從未涉及過飲水機的合作項目。”

　　“我們凈水機的專利產品高級濾芯，即使日本被核污染的水也可過濾干凈。”于洪剛頗為自豪地告訴時代周報記者。而記者在國家專利局并未查到該專利的登記字樣，就在記者告辭離開時留意到，于辦公室毛澤東頭像下的飲水機，并未使用萬通國際發明的凈水機，而是用了安吉爾。

　　對話萬通國際董事長于洪剛：“專利凈水機可以檢測核輻射”

　　時代周報：萬通國際還有原始股可賣嗎?轉納斯達克目前還沒有一個時間表吧?

　　于洪剛：原始股不是賣，是通過業績考核配股，第一撥已在去年就結束了。目前靜默期不能說太多，美國法律規定遞交前30天到結束，對外不能有新聞，已經進展兩個多月了，今年內成功的問題不大。

　　時代周報：轉到主板對一些營業額、利潤率是否有要求?

　　于洪剛：在國外任意一家企業都能提出上市。所謂基本要求就是凈資產、股價和股東人數達到多少，由美國專業投行去辦就好了。

　　時代周報：現在有沒有什么好的項目?好像開始做凈水機了?

　　于洪剛：目前生產的水機不錯，現在主打的就是這個。萬通提供的是技術上的支持，外殼都是委托加工的，技術是申請了專利的，這個專利過了之后再大規模地生產。

　　時代周報：是國內的專利是吧?有什么核心技術?新批的?

　　于洪剛：是國內專利，剛批的，有專利我才敢正式生產，在國內這個領域可以說是空白。核心主要就是高級濾芯這塊。

　　時代周報：據了解萬通健康制造沒有實體店，如何保證質量?

　　于洪剛：我們采取OEM加工方式，我們制定標準，按標準來檢驗，零配件的標準必須報上來，采購或者我們指定一部分，或者他們提出我們審，原材料這個源頭要掐住，整個完成之后再進行檢驗。

　　時代周報：一臺水機現在賣多少錢?就是類似于你把這種墨水過濾成直接喝的水機?

　　于洪剛：錢你上網站查，都有的。這種專利用技術語言描述你們也聽不懂，咱用實例描述，你把墨汁倒進去過完濾，喝下去很清涼，把農藥灌進去過完濾也能飲用，魚放進去它能活，聽明白了嗎?現在我們還在做排水污染，檢測之后報告出來，核輻射對水污染的危害，我的水機也能過濾。

　　時代周報：代理具體是個怎么樣的合作模式啊?合作有啥好處?

　　于洪剛：合作模式就是一個，條件是：第一，首批進貨量不低于兩萬，第二，加盟費一年收480元，我們是電子商務管理嘛，訂貨直接在電子商務上提交訂單，錢到貨發過去。

　　這種模式好處很多，你一年累計銷量越大，公司就會不斷給你返點。每次拿貨依照每次進貨額不同，就會有不同折點，然后依照每季銷售額，還再給你返點。第二公司會給你加盟店很多支持，幫你設計好logo等。但要在一個區域做總代理的話，比如在北京，起碼還需要開上50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