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農戶損失3000萬

　　袁忠吉是黑龍江省五常市衛國鄉保家村村民，2005年3月，他在黑龍江農村報上看到一則消息，介紹五常市周振學水稻基地培育的種子品種優良，非常受歡迎。于是，袁忠吉花500元購買200多斤稻種，種到自己家的40畝地里。

　　五常市沖河鎮小黑河林廠的劉恩告訴記者：“五常市一位領導在電視上講話，鼓勵農民種植優質高產水稻，他特別提到五常市周振學水稻基地培育的種子，如長香（13、15、18）系列品種，米質好、銷量大。既然市領導這么說，我們都相信周振學賣的種子一定是良種。盡管他的種子價格高于市場價一倍，還是有很多農戶購買，大家都想有個好收成。”

　　春種一粒種，秋收萬顆糧。然而令村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2005年7月，村民們先后發現自己種植的水稻出現葉瘟，經過多次噴藥，稍有緩解，但在出穗后，卻發現水稻不灌漿，稻穗發白，逐漸整株整株枯萎，直至死亡。

　　“我每畝損失都在80％以上，一畝地稻子原來能賣1000元，現在只能賣100元到200元。往年種同樣的地，我能收入5萬多元。今年雖然稻子市場價格比往年還高，但我最多只能收入1萬元左右，損失太大了。” 袁忠吉這樣向記者訴苦。劉恩比袁忠吉損失更大，他告訴記者：“我家從周振學那里買800斤種子，種了120多畝地。雖然現在稻割完后還沒打出，但拿手一拎稻穗就能估出產量。我估計今年一畝稻谷只能賣300元左右，正常情況下一畝地最少要收入1200元。往年我總收入將近10萬元，今年可能連一半都賣不到。”

　　“我看到有的人家地里的稻谷因為產量過低，根本就不去收割，讓稻子荒在地里了。”袁忠吉無奈地向記者介紹說：“黑龍江省五常市13個鄉鎮受害面積達到3萬余畝，受害農民800多戶，經濟損失達3000多萬元。”

　　都是劣質種子惹的禍

　　稻田減收，慘重的損失使當地村民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村民們望著枯黃的稻田欲哭無淚。據袁忠吉介紹，受害的約800農戶中，有不少家里原來就負擔很重，遭此打擊，更是雪上加霜。有的農戶家里都揭不開鍋了。

　　衛國鄉保家村村民袁忠吉的家庭狀況不太好，兩個孩子一個上幼兒園、一個讀小學六年級。家里還有兩位老人，一位老人因為有心臟病，總得吃藥。“這次損失對我家影響很大，為了種稻子，我從銀行貸款1.7萬，又從親戚朋友那里借了錢。現在看來，今年這錢都還不上了。來年我還想種地，連買種子的錢都沒有了。”說到此，袁忠吉不住地唉聲嘆氣。

　　從河鎮小黑河林廠劉恩的家庭條件也不好，兩個孩子，老大有癲癇病，長年養在家中。老二今年秋天剛剛考上牡丹江師范學院。劉恩感嘆：“農民都是面朝黑土背朝天向土地要飯吃，而今卻落得兩手空空、生活無望的下場，我們下一年的生產和生活都沒有了指望。”

　　那么，究竟是什么讓村民遭此劫難，陷入絕境？村民們最終把目光聚焦在他們所購買的種子上。受到傷害的800農戶有一個共同特點，他們的種子都是從同一個地方——五常市周振學水稻基地買來的。大家斷言：肯定是種子出了問題。

　　袁忠吉告訴記者：“很快，我們的推測得到科學的證實。五常市農委找到哈爾濱市農科院的專家，請他們對稻種進行了鑒定，得出的結論是，我們購買的種子不是抗病品種。先后鑒定了兩次，第一次鑒定結果說稻種很差，是劣質種子。這個結論證明至今還在我們的手上。”

　　劣質種子從何而來

　　好種出好苗，好苗多打糧。農民種地最關心的就是種子質量。哪里有好種子，他們會不惜花大價也要購買。黑龍江省五常市董彥輝、袁忠吉、劉恩、馬秀峰、龍祥等農民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購買了五常市周振學水稻基地培育的種子。然而，他們沒想到，花高價購買來的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據了解，周振學水稻基地在今年售出稻種共有近30萬斤。那么，五常市周振學水稻基地究竟是一個什么單位？周振學又是何許人也？

　　記者進一步調查了解。“五常市周振學水稻基地，屬個人水稻研究所。”袁忠吉說：“周振學自稱研究水稻多年，實際上他也是一個普通農民，也是一個種地的。”

　　與普通農民不同的是，周振學擁有可以做經營的工商執照和種子售賣的委托合同。委托周振學賣種子的是哈爾濱市康麗種子種苗有限公司。劉恩告訴記者：“雖然周振學自己也培育種子，但他的培育基地總共不到一墑地。他賣出的30萬斤種子主要是從外面購買的，然后加價倒賣給我們。”袁忠吉說：“周振學與康麗種子種苗公司的委托合同我手中都有證據。”

　　因為稻子大幅減產，受害的農民紛紛前去找周振學索要賠償，周振學卻很快不見了蹤跡。“他人早就跑了，去幾次都沒有找到人。”有農戶對記者說。然而，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周振學的水稻基地還在，還有兩間孤零零的房子在迎接著前去討說法的一撥又一撥農戶。

　　豈能以罰款代監管

　　農民在購買種子時，難道就沒有發現種子可能存在問題嗎？記者帶著疑問進一步采訪調查。五常市沖河鎮小黑河林廠的受害村民馬秀峰告訴記者：“當時并沒有發現問題，周振學水稻基地工商執照、委托書都有，又有報紙宣傳和市領導在講話中的點名表揚，我們根本就沒想到他售賣的會是假劣種子。”

　　如果說農民購稻種時缺少識別假劣種子的常識，或者出于盲從心理而購買，那么相關監管執法單位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劣質種子在市場上堂而皇之地售賣，難道就沒有監管部門對其進行查處？

　　袁忠吉告訴記者：“實際上五常市種子管理站早在2005年春，就去對周振學水稻基地進行過檢查，當時查出周振學所經銷的水稻種子長香（13、15、18）系列均屬不合格品。而且這樣的檢查共進行了3次，其中一次還對周振學罰款3000元。”

　　“但僅僅是執法檢查、罰款，種子管理站就盡到責任了嗎？”劉恩說，“等到我們發現問題找到種子管理站時，他們才說周振學賣的種子沒有經過審定和檢疫。這不是變相支持他賣假劣種子嗎？種子管理站為什么對周振學的水稻基地不查封、不取締？不通知農民退種或更換新的品種？難道對周振學罰款就能解決問題嗎？我們認為種子管理站監督管理不到位，沒有盡到監管的責任。因此他們應對受害農戶承擔一定經濟賠償責任。”

　　投訴維權坎坷路

　　五常市13個鄉鎮村民受害事件發生后，他們就踏上維權之路，想不到面臨的卻是投訴無門、維權無路的重重困境。

　　袁忠吉告訴記者：“7月下旬，我們找到五常市種子管理站。種子管理站的一位負責人卻說他們沒有責任，與這事兒沒有關系。我們說，你們說沒關系，我們就往上告。種子管理站的人回答，‘你愛上哪里告，就告去吧。’”

　　受害農戶代表找到五常市農委。但該有的證據卻拿不到手。劉恩告訴記者：“五常市農委找哈爾濱市農科院專家鑒定過兩次，第二次鑒定后，我們多次找農委要查看鑒定結果，但農委就是不讓看，還說‘結果對你們沒有用’。”

　　200多受害的農民一起找到黑龍江省信訪辦。信訪辦的人回答說：“你們的事必須回當地解決。”省信訪辦給五常市信訪辦主任和主管農業的書記打電話，最后用大卡車將他們拉回五常市。

　　據袁忠吉回憶：“我們到五常市政府投訴，他們讓我們去找法院。”劉恩告訴記者，“起訴材料至今已送到五常市法院兩個多月了，我們去催促解決，法院立案庭的人說，‘你別找了，有那個錢回家打麻將去，催也沒用。’法院不予理睬的態度，猶如一瓢冷水潑在我們的頭上。”

　　一位受害村民堅決地說：“這件事不解決，我寧可不種地，也要討個說法！”

　　各方反饋

　　五常種子管理站：天災使然，沒辦法的事

　　針對袁忠吉、劉恩等農戶反映的情況，10月23日，記者采訪了五常種子管理站站長王慧民，聽到的卻是另一種說法。

　　中國質量萬里行：我們接到投訴，五常市13個鄉部分農民因買周振學水稻基地的稻種，造成水稻大面積減產、絕收，有沒有這樣的事情？”

　　王慧民：這個事情應該說有。因為不只他們的水稻減產、絕產，整個五常市15個水稻品種都有病，絕產面積比他們所說要大得多。今年水稻有病不單是五常市，整個黑龍江省都這樣，各市縣病死稻都非常多，我們省農墾總局有870萬畝水稻全部死亡，用飛機打藥都無法治好。

　　中國質量萬里行：是什么原因造成這種情況？

　　王慧民：主要是天災造成的。天氣情況不好。

　　中國質量萬里行：有農民反映種子都是從周振學水稻基地購買的，周振學的情況你是否了解？

　　王慧民：基本情況我了解。周振學是有合法手續的，他有營業執照，他賣種子是合法的行為，是科委批給他的一個水稻研究基地。我到種子管理站有3年了，我來之前他的水稻基地就存在了。

　　中國質量萬里行：他的水稻研究基地屬于科委嗎？

　　王慧民：是由科委審批的手續。現在看都是私營的。我們這個市有種子基地130多家，沒有國營或大集體的，都是私人的。

　　中國質量萬里行：農民舉報投訴情況你了解嗎？

　　王慧民：投訴，他們到我們這里來過幾次，我都給他們說清楚了，天災，是沒辦法的事。但有些農民真拿他們沒辦法，沒理也得找理。如果就他們一個品種的水稻得病，可以說明是種子問題。全市甚至全省水稻都嘎嘎死，我們市里調查了像龍洋系列、131、12等15個品種，全都是這病，比他們的嚴重得多。

　　中國質量萬里行：農民告訴我們，他們共有800戶3萬畝地受害，損失3000萬，有這么多嗎？

　　王慧民：胡說八道。我們市里按品種都進行過調查，沒有那么多。老百姓有一個他能說十個。

　　中國質量萬里行：對于他們這種情況，你們是如何處理的？

　　王慧民：我們種子部門出了問題，一般是通過調解解決，如果調解無效，最后只能走法律程序。他們的事已到法院立案了，已經進入法律程序了。

　　各方反饋

　　五常市市委：采取措施彌補農民損失

　　10月24日上午，記者采訪了五常市市委書記肖建春。

　　中國質量萬里行：五常市13個鄉部分農民反映，因買周振學水稻基地的稻種而造成水稻減產、絕收，這件事你知道嗎？

　　肖建春：我知道。周振學水稻基地掛靠在哈爾濱一家種子公司，這家公司委托周振學在五常賣種子，按新種子管理法這是允許的。但是，周振學自己這些年培育的長香18種子，沒經過相關部門審定卻私下銷售，這是違法的。今年春，種子管理站對他進行過幾次檢查，發現他在銷售沒有經過審定的長香18，立即下通知不允許他再賣，還給他貼了兩次封條。管理站再去檢查，他的門市部里已經沒有這個品種了。當時有關部門并不知道，周振學把長香18種子轉移到別的地方，繼續偷偷地出售。

　　出事后我才了解到，關于長香18，周振學自己小面積實驗種了三年，農戶也已經種了二年。大面積試種時效果非常好，老百姓都去參觀，把地頭都踩平了。農戶一傳十十傳百，所以今年農戶又都偷著去買。按國家規定，種子繁育要經過小區、大區實驗，周振學與農戶的作法也是國家允許的。去年和前年，五常有幾個經過國家審定的品種都大面積發生稻瘟病，而周振學的這個品種的稻子沒有得稻瘟病，產量又高，一畝能產1900斤。

　　然而，今年在揚花授粉那段時間，遇上高溫、多濕、寡照天氣，這很容易誘發稻瘟病大面積發生。市政府預計可能發生稻瘟病，加大了宣傳，做示范，組織老百姓打幾遍藥。結果，有些品種稻瘟病控制住了，但有十幾個品種控制不住，大面積發生稻瘟病，其中包括周振學賣的品系——長香18。因為周振學這個品種前兩年收成好，今年農戶種得就多，結果導致受災面積比較大。

　　中國質量萬里行：有農戶反映是市政府號召購買周振學的種子，有這回事嗎？

　　肖建春：市政府提倡大家種的是5優稻1號，它全名是長6香93-8，號稱長6香。周振學看長6香賣得好，又是經過審定的品種，他就給自己的種子起名長香18，其實根本不是市里重點推廣的品種。市政府任何一個領導也沒說過要推廣長香18，它沒經過審定，是不允許大面積推廣使用的。

　　中國質量萬里行：目前市里就農戶受災的情況采取了什么措施？

　　肖建春：市政府專門開會研究過，要對農戶有些照顧。第一，所有貸款種稻的農戶，一時還不上貸款的，可以延緩還貸，何時有錢何時還；第二，明年沒錢種不上地的農戶，市政府保證負責給他們貸款購買種子化肥，讓農戶種上地；第三，因絕產沒飯吃的，市委市政府無償提供口糧，保證解決他們溫飽問題，并保證明年讓他們也種上地；第四，市委市政府還決定，受災戶中凡承包了別人村里或林場土地的，承包費由最低60元一畝到最高700元一畝，我們根據不同情況，免收其一年、二年或三年承包費，免收二至三年水費。根據市政府出臺的這些政策，每畝地照顧農戶200元左右，基本上農戶的成本錢都給補上了。

　　中國質量萬里行：你認為農戶受災的原因是什么？周振學有沒有責任？

　　肖建春：今年水稻受災的農戶在黑龍江省很多，尤其農墾系統，有幾十萬畝水稻減產。關于受災的主要原因，我們請了國家級專家鑒定，認為主要還是氣候原因，這個品種去年收成好，今年揚粉時期趕上那種特殊的氣候，就染病了。但不管怎么樣，這個品種沒經過相關部門的審定，周振學應該負相應的法律責任。
　　各方觀點

　　五常市法院：已做登記盡快立案

　　據袁忠吉反映，他們8月中旬已經就此事起訴到五常市法院，那么，事隔兩個月，這個案子進展到了什么程度？10月24日，記者電話采訪了五常市法院立案庭一位工作人員。

　　中國質量萬里行：我們接到投訴，五常市13個鄉部分農民因買周振學水稻基地的稻種而造成水稻減產、絕收，這件事他們已起訴到法院，有沒有這件事情？

　　立案庭工作人員：只是在這里作了登記,看減產有多大面積，有多少農戶？具體損失多少？

　　中國質量萬里行：你們對這件事了解嗎？”

　　立案庭工作人員：還不太了解。

　　中國質量萬里行：有關部門負責人向記者介紹，今年整個五常市以至黑龍江省的水稻收成都不太好，是這樣嗎？

　　立案庭工作人員：稻瘟病與氣候有關，五常市以至黑龍江省普遍有這個現象，聽說北邊還減產不少，北大荒農場那邊也是這種病。

　　中國質量萬里行：袁忠吉這批農戶損失有多少？是不是他們受損更嚴重？

　　立案庭工作人員：當地好像給他們評估作鑒定了。具體多少我們不清楚。

　　中國質量萬里行：咱們立案庭對周振學水稻基地的情況了解嗎？

　　立案庭工作人員：周振學，這個訴訟人找不到。

　　中國質量萬里行：對于袁忠吉他們的起訴，立案庭何時有結果？能否說個具體時間？

　　立案庭工作人員：應該能快一點。不太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