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姐”手持資料對新職員進行培訓。本報記者王奕攝

西藏衛視每日播放一個長達十幾分鐘的電視購藥廣告，聲稱有一套神奇“袪毒復肝組合”，對肝病治愈率高達95%以上。全國各地患者撥打熱線電話訂購，支付對方3000元到幾萬元不等的藥費。

這部熱線電話，卻藏身于北京市豐臺區遠洋自然新天地的寫字樓中。接聽電話的人，打著中國中醫科學院的旗號，精心編排一出騙局，至今已行騙兩年之久。

招聘假冒中醫院招聘銷售

接線員陳曦(化名)在半年前，“誤打誤撞”入了這一行。

“我是學護理專業的，想去醫院當護士。”陳曦在招聘網站上開始搜索醫院，結果看到一個叫“北京世華針刀中醫醫院”在招聘客服，月薪3000到5000元，包食宿。陳曦去應聘時才發現，這里原來是個電視購藥的熱線電話中心。隨后，她成了一位接線員，每天的工作就是“忽悠”患者。她說，“患者一旦打入電話來，就陷入一整套騙局，難以脫身，少則被騙三五千，多則七八萬。”

根據陳曦提供的信息，在58同城網上搜索“北京世華針刀中醫醫院”，顯示出多條招聘信息：客服、電話咨詢、電話銷售、網絡醫生等，月薪皆為3000到5000元，包食宿。該醫院還通過了58同城的營業執照驗證(通過驗證的企業需要給58同城網提供營業執照的復印件)。

打通招聘電話，對方稱，“我們這里是北京世華針刀中醫醫院的銷售部，目前其他職位都不缺，只缺電話銷售了。”其提供的辦公地址，則位于豐臺區馬家堡東路，遠洋自然新天地1013室。

5月中旬，記者根據地址前往應聘。1013室內喧鬧不已，約100多平米擠了50名工作人員，密密麻麻坐在4排隔斷座位間，每人面前一部電話。

負責招聘的是一位年齡30左右的女性主管，南方口音，大家都叫她“蔣姐”。她說：“我們是醫院的銷售部門，主要負責電話銷售一些藥品和醫療器械。”待遇的確不差，底薪3000元，銷售業績1%的提成，銷售額第一名每個月另外獎勵5000元。

蔣姐指著門外一排排正在打電話的工作人員說，來這里工作，學歷并不重要。只要提供身份證，就能搬入宿舍中，開始每天8點到18點長達10個小時的接線員工作。在應聘者需填寫的簡歷表上，也是寫著北京世華針刀中醫醫院的名字。

但此后記者聯系該醫院時，院長葛先生表示，他們醫院就沒有設立銷售部門，至于對方如何獲取他們的營業執照通過了58同城的驗證，他也不清楚。

忽悠自稱“肝病康復中心”

上班第一天，待把手機上交后，蔣姐開始教新職員如何“接熱線”。

這里對于接線員的管理極為嚴厲，分為4個組管理，每個組十多人，共約50人。上班時間需將手機上交組長，內部培訓資料不能外帶。接線員們年齡都不大，大多學歷較低，有些人甚至沒有讀過書。除了個別學醫或學護理外，大部分從未接觸過醫療行業。

上午10點多，蔣姐來到平臺上對大家喊：“廣告開始了！大家打起精神。”很快，房間中的電話聲此起彼伏，全國各地的患者打來電話，騙局逐步拉開帷幕。

電話一響，接線員拿起就自稱這里是“北京中國肝病康復中心”，讓患者留下姓名、電話和居住地等信息，“現在是我們熱線高峰期，稍候肝病專家給您回撥”，然后將電話掛斷，等待下一個電話。

電話響聲不斷，是什么樣的廣告吸引了這么多患者？蔣姐介紹，廣告只在西藏衛視播出，播出時間不定，一天一檔至三檔不等。從上午10點半左右西藏衛視播放的廣告可以看到，這里正介紹一套神奇的“袪毒復肝組合”。廣告中稱，“‘袪毒復肝組合’的問世震驚了7000余位的專家，標志著世界肝病史上突破性技術研發成功”，對肝病的治愈率高達95%以上。廣告中，為了凸顯“組合”的奇效，稱其獲得多個世界頂級醫療和基金會的認可，全球80萬例肝病患者服用此藥后康復。

而最吸引患者的是廣告最后一句話：“袪毒復肝組合”向全國1萬名肝病患者免費送藥，救治行動現全面啟動，請撥打健康救助熱線400-108-0099。

應對語錄

為了應付患者各種刁難性問題，他們預備了一份疑難問題解答，防止突然“襲擊”。

問：你們的藥怎么那么貴？

答：因為這個藥是2010年最新用藥，也是國家唯一能夠殺死乙肝病毒的藥。藥物是通過國家衛生部、國家藥監局、國家物價局等部門大量調查指定的一個合理價格。如果3000元就能治愈你的肝病，你覺得這個價格不值得嗎？

問：你們這個藥當地有賣嗎？藥店怎么沒有？

答：這個藥物目前只有中國中醫科學院才有，因為它是2010年國家重點保護用藥，為了保證藥物的質量和用藥安全，還沒普及到其他地方。

問：我們當地醫生說這個病不能治，為什么你們說能治？

答：如果在2009年之前，我們中國中醫科學院的醫生也幫不到你，因為2009年并沒有藥物能夠殺死乙肝病毒，而這個藥物是2009年后通過臨床驗證，是唯一能殺死乙肝病毒的國家重點保護用藥。

問：那你們怎么讓我相信你們啊？能不能先吃藥后付款？

答：我作為一位中國中醫科學院的專家，也不可能拿著一個肝病患者的生命開玩笑，不能治就不會接診你，你到哪一個正規醫院都不能先吃藥后付款？

問：怎么只有一個衛視播放？

答：我們是全國衛視巡回播放，前段時間在其他衛視都有推廣，你都沒有看到嗎？

熱線員變身專家主任

“免費當然是幌子。”蔣姐說，這就是釣魚的鉤。

廣告時間一過，電話冷卻下來，接線員開始給患者回撥電話，此時這些毫無醫學基礎的年輕人，搖身一變成了“北京中國肝病康復中心的某某主任”，而這個某某主任的姓名，由組長給接線員隨意編造。

“我們告訴患者，康復中心屬于中國中醫科學院的下屬單位，是國家指定的唯一治療肝病的重點單位。”蔣姐說，這是攻陷患者心理防線的第一步。

“一旦患者相信了對方中國中醫科學院的專家身份，接下來就水到渠成了。”蔣姐告訴新職員，采取的銷售模式要層層深入，步驟分為了解病情、談危害、以前用藥、療程優惠，最后則是付款。

這些假專家告訴患者，藥的神奇之處在于：藥品是2003年研制成功，經過多年的臨床驗證，已經全面攻克了肝病久治不愈的難題。國家針對前100名打進電話的患者，有一個扶貧救助的政策，我的電腦顯示，你今天是第93名打進電話的患者，在扶貧名額之內，一個療程一個月的時間，國家再額外贈送你一個月的鞏固用藥，治療費用總共只要3000元，沒有扶貧名額的是7740元。

“都是騙人的，我們從未銷售過這些藥品，也沒有這個中心。”中國中醫科學院的工作人員表示，他們曾接到很多電話咨詢，來自于全國各地，詢問他們是否有個肝病康復中心，在銷售治肝藥品。“我們明確告訴患者，這都是騙人的，因不知道這些行騙者的具體位置，我們難以追究法律責任，也曾就此類事件報過警”。

搖身又成法律工作者

如果患者在電話中追問醫院地址，熱線員則告訴對方，“北京東城區東直門南小街16號”，而該地址系中國中醫科學院所在地。

有患者在電話中會要求，親自到醫院來就診。面對這樣的患者，蔣姐說，“別慌！你們就告訴他，來醫院治療是可以的，不過要預約。目前專家預約已經到了11月份。然后馬上告訴他，其實他的情況，只要在家中接受遠程指導服藥就可以完全治愈。”

一旦對患者藥物推銷完成，藥物會很快被寄出，但需患者前往當地郵局簽收，貨到付款。而一部分患者在藥到達以后，就反悔或覺得受騙，拒簽或退單。因此產生“簽收率”，每月簽收率達到60%到90%，接線員就能獲得200元到500元不等的獎金。

接線員發現藥品對方遲遲未簽收，為了“保單”，專家們馬上變成了法律工作者：“我是北京中國肝病康復中心的法律顧問，你在我們中心訂過了一個療程的肝病康復組合用藥，我已調出你與我們院主任訂購藥物的談話錄音，這種免郵寄費的訂購方式受國家相關法律保護，你單方面違約我們將去當地法院起訴你。”

“一般老百姓，哪里經得起這個驚嚇，大部分都會乖乖去郵寄付款簽收。”一名老練的工作人員傳授經驗。

這位老職員是“萬元戶”，幾乎每個月都能拿到上萬的工資。她的方法是“軟硬兼施”：忽悠患者時，柔聲細語，遇到“冥頑不靈”的患者，她的態度就會大大改變。對退單和拒簽的患者更是開口就罵：“你病久了腦子也得病了，你最好先去醫院檢查一下腦子”，“你是神經病啊？不要藥干嗎早不說？等著法院找你吧。”

態度惡劣并非只她一人，這里每天下午都會聽到接線員痛罵退單患者。

“大伙騙得已經進入角色了，患者不賣藥他們反而覺得自己受了欺騙，浪費了時間。”陳曦說。

本報記者王奕

(京華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