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都記者聯合廣東廣播電視臺《今日一線》欄目，針對廣州本地網絡外賣訂餐行業進行暗訪調查。一個三無幽靈外賣店是怎么在外賣平臺開起來的呢?

　　黑中介收500元在餓了么代開店

　　根據餓了么、美團外賣、百度糯米等外賣平臺的官方網頁顯示，想要網絡開店，需要齊全的工商經營資質，但是，在網絡上，卻有大量商家可以“代開”出店鋪。

　　打開淘寶網和QQ群中以“外賣開店”、“餓了么開店”等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可以搜出不少商家。

　　有店家甚至自稱“開店老司機”提供開店一條龍服務，并聲稱“實力代開，代開包過”。

在淘寶，有商家掛出廣告，直言代開外賣店。QQ群內的“代開”生意則更為直接。

　　為了方便被“客戶”找到，“代開店鋪”群往往在群簡介中就注明“可幫助辦理資質、提供兩證、包過等信息。”

南都記者成功進入的中介群。　　南都記者以“95后剛畢業大學生，想通過開外賣店鋪創業賺錢”的理由試圖申請入群。

　　申請要求發送幾分鐘后，“美團糯米餓了么開店群”的群主“BOSS 專業代開”就同意了記者入群的申請。

“BOSS”的QQ廣告。　　表明了來意，記者向其詢問“想在廣州開一家餓了么外賣店，具體要怎么做?”

　　“BOSS”的回復說只要身份證正反面照片、手機號、店鋪地址、經營范圍、店名共五樣信息就行。

中介和南都記者的對話記錄。　　

沒有實體店面?沒關系，“一個地址就好，幫你開在附近。”

　　沒有工商營業證和餐飲服務許可證?也沒關系，“證我出，500(元)，包過。”

　　當記者表示首次開店，擔心平臺的審核，并詢問如何“包過”時，他僅回答交易“走淘寶，店鋪上線后確認收貨”。

　　南都記者隨后提供了一份身份信息與手機號碼，并為店鋪起了一個叫做“菲克漢堡”(諧音FAKE)的名字。店鋪的地址選在了距離華南農業大學等高校不遠處的天河區長湴西大街1號。

　　10分鐘之后，對方給出了交易付款的淘寶鏈接。

　　南都記者留意到鏈接對應的店鋪，去年年底才剛剛成立，店鋪名只是隨機的一串數字組合，交易單數幾乎沒有幾筆。而鏈接給出的商品名稱也頗為曖昧，叫做“專屬鏈接美團外賣 餓了么 百度糯米”。

　　付款之后，對方和記者約定下午QQ保持在線。僅過10分鐘，對方緊急再次詢問店鋪的預選地址。

　　在記者確認選址后一小時，對方就發來了這家幽靈店鋪確切的注冊地址：“廣州市天河區長湴西大街1號之一F17號鋪。”

　　緊接著，南都記者收到來自餓了么平臺的驗證碼短信。5分鐘不到，在這位“BOSS”的協助之下，開店申請就成功完成了。

　　整個開店過程，從開店咨詢到申請成功總共僅花費3小時，溝通流暢，不需要有任何準備，所有手續均是代開方在背后執行。個人所需僅是向中介提供基本的個人信息、店鋪信息并繳納500元即可。

　　問題證件漏洞重重，審核卻能過關

　　不過，這還僅僅是最初的申請，平臺審核是店鋪從申請成功到最終上線過程中最為重要的一環。

　　據餓了么平臺顯示，這一環節包含著基本信息初審、身份信息復審、資質信息三審重重三層關卡，一般需要等待2-5天。

　　然而，在協助開店過程中，中介直至交易完成也未給記者看過具體的店鋪照片以及資質信息，僅僅是口頭承諾“包過”。

　　讓人不斷琢磨的是，這家店鋪實際并不存在，一切信息都是臨時起意，隨口捏造，這些破綻餓了么審核員是否會察覺呢?

　　9月2日晚9點11分，也就是開店申請成功之后的第三天，餓了么發來了申請通過審核的信息，并告知了登錄賬號與密碼。同時還有另一條短信一并發來，告知“我們(餓了么)已為您安排市場經理來協助處理開店事宜”并提供了該名市場經理的姓名與聯系電話。

　　9月3日上午，記者首次打開了餓了么商家版的客戶端。除了菜品還未上線，基本信息都已齊全。

　　在認證中心，記者終于看到了自己店鋪的實體店照片以及營業執照、餐飲服務許可證。

餓了么商家版顯示的幽靈店正門。　　“BOSS“介紹，這兩張分別標記為店鋪門面和大堂實景的照片實際就是在百度上搜的，連PS都沒做，因為“同名一堆”。

 

　　而在平臺上，這家“菲克”漢堡竟擁有完整的工商信息，營業執照顯示，這家店鋪登記名稱為“廣州市天河區元崗褚氏美食店”，注冊日期是2015年6月11日，經營場所為“廣州市天河區長湴西大街1號之一F17號鋪”，這與之前“BOSS”給記者的注冊地址信息完全一致。不過經營者卻是“李清麗”，而不是記者本人。

　　餐飲服務許可證上的基本信息與營業執照上的相同，有效期至2018年7月16日。

　　

幽靈店顯示的工商營業執照。　　南都記者在網上搜索“廣州市天河區元崗褚氏美食店”，找到了經營者李清麗的電話。記者撥通電話，卻發現“李清麗”是個男的。據他介紹，他在長湴西街原先的確有一家店鋪，但是該店鋪早已盤出。他從未將自己的營業資質賣給其他人，也不清楚自己的證件被賣的情況。

　　記者在國家工商總局網站和廣州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網站查驗發現，“廣州市天河區長湴西大街1號之一F17號鋪”這一地址為臨時經營場所，有效期至2015年12月31日，目前已過期。

　　同時，工商網站上方還有紅色警示：“該個體工商戶已被標記為經營異常狀態”。而餐飲服務許可證則無法查詢。

紅盾網顯示幽靈店鋪的工商營業執照為臨時經營場所，并已過期。　　記者立即追問，這樣的問題資質是否會對店鋪的正常經營產生影響，并表示希望直接獲知資質的來源以得到保障。但“BOSS”卻堅稱絕對沒問題，“資質有問題審核不能通過的”。對于資證的來路，他就神秘兮兮地稱“這個問題價值兩萬”。

　　在消息中心，記者發現平臺曾于9月2日發布了一封通知，全名為《致全體餓了么商戶的“關于‘第三方對合作商戶實地審核’的通知”》。文中稱“我司近期將邀請第三方機構Intertek天祥集團(ITS)對餐廳資質進行線下核實。審核人員現場審核時會向店鋪工作員工出示工作證，請店鋪工作人員提供配合。拒絕審核人員進行審核的，將被平臺視為存在資質問題，進行無效處理后不再開放申訴。”

餓了么發布的實地審核通知。　　

據此，記者向“BOSS”發出了第三次確認，詢問這一線下審核應當如何應對?這位中介對記者的擔憂顯得不以為意，連連打包票稱沒關系，“餓了么自己都管不了，還指望別人能用心管?”

　　聲稱要審核的市場經理一直沒出現

　　經多次確認資質問題不存在問題后，記者開始對店鋪的簡單管理：在網上搜了一些漢堡的食物圖片，設置了價格等，又劃定了以周邊高校為主的配送范圍，開啟營業狀態。一個虛擬的網店就此即可正常運轉。

　　而在餓了么訂餐app上，將送餐地址定位在華南農業大學之后，記者嘗試搜索“菲克漢堡”，成功搜到了顯示為“新店”的本店鋪。進店瀏覽，店鋪幾乎以假亂真。南都記者做了一個小范圍的調查，受訪者均表示食物圖片誘人，有意愿嘗試點餐。

　　不過，在餓了么商家端的后臺，記者發現店鋪的實景照片仍處于待審核的狀態。為了確保店鋪已獲得上線營業的資格，記者致電了此前短信中提及的市場經理。該市場經理稱，這一塊已由另一名市場經理負責，過兩天那名市場經理會對實體店鋪進行走訪，到店確認沒有問題之后便可正式營業，具體情況需等待電話通知。然而，截至記者發稿，新負責的市場經理依然未與記者聯系。

　　但是，這種“未審核”的情況卻并未影響正式的營業。當南都記者打開了商家端的營業按鈕后，在餓了么用戶端，記者找到了“菲克漢堡”店鋪并點餐下單。幾乎是下單的同時，商家端的后臺接到了新訂單的通知。在商家端點擊“確認訂單”之后，用戶端的頁面顯示“商家已接單”，訂餐狀態進入“等待送達”。等待了約15分鐘后，記者在用戶端點擊了“確認送達”按鈕，商家端顯示交易成功完成。

　　事實證明，未經過“到店走訪”環節的新店鋪，只要資質審核已通過，即可上線正式營業。

南都記者在幽靈店下單。

　　此后，記者試圖利用同樣的資質信息將同一家店鋪開于美團與百度外賣上時，審核均未通過。

　　其中，美團外賣的申請頁面顯示為審核未通過狀態;而在百度外賣，地區業務經理在申請后2小時內就打電話給記者，想要約定實體店面查看及簽約事宜。當記者試圖用“店鋪裝修未完成”等理由打馬虎眼，商量直接簽約時，對方明確表示“不可以，等到店鋪裝修完再見面簽約。”

　　boss也表示，一般他們不幫人在百度外賣上代開店，因為百度外賣基本上都需要有實體店。不過他也稱，有的地方管的不嚴，業務員會為了完成任務，同意簽約。他還向記者傳授經驗道：“給他個兩三百塊錢紅包又怎么樣呢?”

　　在記者與boss的對話中，我們依稀看到了一個隱藏在網絡訂餐下的利益鏈條——

　　假如，餓了么仔細審核工商營業執照;

　　假如，餓了么派人實地審核店鋪，

　　相信，幽靈外賣店不可能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