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有“第四代”熱水器之稱的空氣能熱水器，因為節能環保效果超過太陽能熱水器成為市場的新寵，大批企業紛紛進入這一市場“淘金”。但伴隨市場急劇膨脹而來的是泥沙俱下，魚龍混雜。無證生產、“貼洋名牌”、不實宣傳、技術短板、售后缺失、價格虛高……各種問題浮出水面。空氣能熱水器市場面臨一場嚴峻的考驗。
中國質量萬里行雜志
文/ 圖 黃永生 張松橋 本刊記者 陳愛軍
1月6日，廣東省江門市質監局稽查分局猛然揮拳，集中對空氣能熱水器生產廠家進行了為期兩天的專項整治執法檢查。“認證不全、假冒偽劣、虛假宣傳等等，已經嚴重擾亂了空氣能熱水器市場，不治理不行了！”一位執法隊長說。
哥本哈根會議后的第15天，新年的第6天，第一場干凈利落的質量“嚴打”——這無疑在空氣能熱水器廠家林立的江門市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此次標志性意味濃厚的嚴打也被很多業界人士看作觀測新年市場的重要風向標之一。“空氣能熱水器市場的整風運動開始了。”類似的說法開始在業界悄然游走。
空氣能熱水器，又稱空氣源熱泵熱水器，是繼鍋爐、電熱、燃氣和太陽能之后最新一代高端熱水器產品，因為節能環保效果超過太陽能而享有“第四代”熱水器之美譽。其能耗只是傳統電熱水器的1/4、燃氣熱水器的1/3、太陽能熱水器的2/3，而且由于它在結構上沒有電加熱元件與水接觸，實現了徹底的水電分離，與傳統的電熱水器相比更加安全可靠。
在發達國家，空氣能熱水器市場已經相當成熟，使用比例最高達70%。在中國，空氣能熱水器自2000年之后逐步興起，成長勢頭迅猛。
市場統計數據顯示，2002年，空氣能熱水器年銷售總額還不到1000萬元，而2009年，其年銷售總額已超過15億元。盡管這還不到整個熱水器市場份額的1%，但專家預計5年內市場規模將超過100億元。
有人評價，就象前幾年互聯網接入時的發展速度一樣，空氣能熱水器整個行業銷售增長率將以幾何基數增長，市場空間十分巨大。
巨大的市場空間帶來的是泥沙俱下，群雄逐利。而直到2009年9月1日，空氣能熱水器國家標準才正式實施，“之前的標準真空決定了空氣能熱水器市場必然要經歷一場從大亂到大治的強烈陣疼，空氣能熱水器市場面臨一場嚴峻的考驗，”有資深觀察人士分析。
菲爾普森廣告：“省80%”。
“美國菲爾普森”的組織架構。
執法人員在菲達斯執法現場。
惠州雙和所宣傳的“太空能熱水器”。
無證產品被依法封存。
“菲爾普森”洋名爭奪暗戰
1月7日，江門市質監局執法人員進入江門菲達斯新能源有限公司突擊檢查。記者在執法現場發現，菲達斯生產線十分簡陋，生產現場竟全部采取手工操作，沒有專用的實驗室和檢驗設備，目前根本無法達到國家強制性產品3C認證的要求。因涉嫌無證生產、冒用認證標志，執法人員隨即調走了菲達斯公司所有的生產銷售記錄，并現場查封生產線及封存了現場所有產品。而在另外一家號稱是“中國最大最專業熱泵熱水器生產基地”的工廠——菲爾普森（江門）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其貼上了認證標志的數十種不同型號產品只辦理了一張3C證書，覆蓋范圍僅限于三款產品。
業內人士透露，由于熱泵市場進入門檻低，甚至連一個冷氣維修部的夫妻檔也在改裝空氣能熱水器。“而空氣能熱水器做一個型號的3C認證費用就高達2.5-3萬元，面對市場層出不窮的型號規格變化，這些小企業根本無法承擔逐一認證的高額費用。”業內人士向記者透露，“像菲爾普森這種只搞一個證書應付監管部門及消費者的情況，只不過是全國空氣能熱水器市場的一個縮影。”
據統計，目前空氣能熱泵熱水器全行業大概有500多家企業，主要集中在江浙周邊地區和廣東地區，其中江浙一帶有200多家，廣東一帶有300多家。而有自主品牌的只有美的、格力、同益等為數不多的十幾家，其它大多都是雜牌，沒有獨立生產能力，均采取“拿來主義”，隨意DIY（自己動手組裝）。
由于產品質量得不到保障，甚至沒有售后服務，很多廠家賣完一批產品就找不到人了，“他們會換一個牌子”。圈內人自嘲，“一個冬天就會倒掉一批企業。”
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在調查中了解到，空氣能熱水器最主要的部件就是壓縮機，但是現在全國范圍內鮮有企業能夠突破技術瓶頸，高端核心技術基本被國外企業掌握，本土企業在國際產業價值鏈中處于低端位置。目前廣東大部分中小型企業使用的壓縮機主要來源于空調壓縮機的改進產品，90%以上屬于空調概念的熱泵熱水產品。
于是，在利益的驅使之下，部分企業披上了諸如“美國品牌”、“日本技術”、“德國制造”等洋皮。
菲爾普森（江門）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網站宣稱：自建廠四年多以來，菲爾普森不斷擴大銷售網絡，完善和健全售后服務工作，在中國各地均設立分公司、辦事處、專賣連鎖店，且于智利、澳大利亞、英國、馬來西亞等國家和地區均設立菲爾普森公司；具有國家、國際及香港安全認證……菲爾普森全球產品輸出比例：美洲45%、歐洲30%、亞洲25%……
而菲達斯電器（江門）有限公司的宣傳網站也宣稱：PHELPSON菲爾普森電器（中山）有限公司，由屬于美國菲達斯集團的美國菲爾普森國際（控股）有限公司投資興建，擁有PHELPSON菲爾普森和PHELPSON菲力浦森等多個產品知名注冊商標，是一家以研發、生產高科技節能環保產品和家用電器為主的生產型企業，自行研發并生產的主要產品涉及家用型及商用型空氣能中央熱水器、空氣能中央空調熱水兩用機組、LED等高科技節能產品系列……
外界難以理解的是，“菲爾普森”這個洋名，只因洋味十足竟成了香餑餑。菲爾普森（江門）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使用“菲爾普森”做了廠名，而江門菲達斯新能源有限公司則搶先注冊了“菲爾普森”商標。甚至為了這個洋名，兩家公司曾展開過一場“暗戰”。中國商標網的查詢顯示，“PHELPSON菲爾普森”商標申請日期為2004年12月30日，注冊號為4441740，所有人為黎代榮，專用期限從2009年04月07日至2019年04月06日；而2006年4月，江門市菲爾普森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也提出申請“菲爾普森PHELPSON”商標，被國家商標局駁回。
而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經多方調查證實，無論是菲爾普森（江門）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打著的“美國菲爾普森（香港）國際有限公司”，還是菲達斯的“美國菲爾普森國際（控股）有限公司”，皆是在香港注冊的空殼公司。
據業內人士透露，在香港注冊一家公司，通過代理中介公司幾千元就能完成注冊。“歐典地板”的前車之鑒并沒有擋住企業趨利貼洋名牌現象。
一度電在家泡溫泉？
“一度電在家泡溫泉”是廣東美的商用空調設備有限公司打出的誘人廣告。
據美的官方網站宣稱：美的推出的節能舒適的“溫泉”系列空氣能熱水器系列產品，通過消耗極少的電能吸收房間外空氣中大量的免費熱量，將外部的空氣熱能集中輸送到冷水中，使冷水迅速升溫并滿足家庭衛浴要求，改變了傳統的燃氣和電加熱方式，熱能的產生完全出自空氣存在的熱量，真正地達到了節能先鋒的目標。
然而，記者在調查中發現，美的一款450瓦的一體機產品卻加裝了兩根電熱棒。
江門凱立信科技有限公司的總工程師賴輝盛告訴記者，目前市場上的產品不能一概以真假來區分。只能以哪種加熱方式為主來甄別，一種是單純的空氣能熱泵，現在稱之為空氣能熱水器。一種是以空氣能為主，電加熱為輔的產品，可以稱之為電輔助加熱空氣能熱水器；一種是空氣能為輔，電加熱為主，可稱之為空氣能輔助電熱水器。純空氣能熱水器就可以達到真正節能的效果，那些電輔助加熱的產品節能效果就差一些。
目前在廣東、福建、廣西市場上的產品多數屬于第一類產品；在華東、華中的市場上多數以第二種產品為主，其設計理念主要是應對低溫天氣和針對低溫地區的北方市場。
但是，目前市場上一些產品，為了縮小體積，降低成本，采用的是小功率壓縮機，小面積熱交換器，大功率電輔助加熱裝置的做法，這樣一來，節能就大打折扣了。目前市場上所謂的“一體機”就是屬于這種情況。
甚至有廠家“獨創”了“太空能熱水器”的新概念，惠州市雙和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就在宣傳中有這樣的描述：“太空能熱水器在有太陽的時候，充分利用太陽能加熱熱水，在沒有太陽的時候，空氣源熱泵做功，吸收空氣中的熱能加熱熱水，從而實現全天候24小時為用戶提供生活熱水…… 太空能熱水器，國家專利，獨一無二。”
“太空能熱水器是商家一廂情愿捏造出來的畸形概念，故意愚弄消費者！”廣東省質量技術監督局稽查局相關人員告訴記者。
更節能還是更環保？
空氣能熱水器的最大優勢在于節能環保。國家發改委節能信息傳播中心主任康艷兵曾表示，全國只要有10％的電熱水器被空氣能熱水器替代，一年就可以節約出33億度電，約合129萬噸標準煤。
“節能是有目共睹的，但所有產品都做到環保可就不敢說了！”業內人士透露，“和所有的空調產品一樣，空氣能熱水器熱泵的壓縮機用的冷媒（制冷劑）大部分也是氟利昂R22，而目前空調產品已大多改用新的制冷劑R410A、R134A、R407C、R404、R502等替代品”。據悉，R410A是目前國際公認的用來替代R22最合適的冷媒，不破壞臭氧層，在歐美其、日本等國家已得到普及。
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調查發現，市面上很多大企業已采用新型制冷劑——特別是出口產品，但也有不少小企業仍打出灌裝氟利昂R22的招牌。“國家政策雖然已經明令禁止氟利昂R22的使用，但是市場要完全取代它，還得有個過程，R410A冷媒每公斤比氟利昂R22貴80元人民幣，市場上也不容易買到。而且由于R410A冷媒貯運要求很高，導致市場推廣不普及，維修起來就很不方便，維修成本就更高。很多企業就從節約成本的角度考慮，繼續使用R22。”業內人士分析。
但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記者了解到，很多有實力的企業開始有意識地打技術牌、打“環保”牌，研發出水循環加熱系統。
“我們拒絕氟循環！”成為空氣能熱水器熱泵市場最響亮的廣告。包括格力、美的等商家都紛紛推出水循環加熱產品。
“但是用氟循環還是水循環，實際上是一個選擇傾向于更節能還是更環保的問題！兩者的產品價格差不多，水循環加熱由于多加了一個水泵和內管，造價還略高，而且耗電會多些，因為多了一個上百瓦的水泵在同時工作。所以在更節能還是更環保之間？兩者只能選其一。”技術專家告訴記者。
售后服務成軟肋
1月5日，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來到江門市婦幼保健院采訪，不巧的是剛好碰上停電。“停電后，熱泵機組無法進行工作，醫院熱水都斷供了，”總務科科長黎健文為這事很煩，“我們用的是江門菲爾普森的空氣能熱水器，裝了一年多了，總體運轉還正常，就是遇到天氣變化熱水供應不穩定。”
而記者在廣州的多所高校調查顯示，這并非個例。“售后服務一直是空氣能熱水器的軟肋。”華南農業大學后勤處譚處長稱，學校熱泵系統配置雖然完善，但穩定性一般，降溫對設備影響較大。對于受損的機器,學校已經聯系廠家維修，但廠家多不在廣州，維修所需時間較長，影響了熱水正常的供應。
在江門市瑞榮泵業有限公司，后勤部譚先生告訴記者，公司2006年安裝了佛山市順德區碧麗飲水設備制造有限公司生產的空氣能熱水器，主機為9.2匹，水箱容量為8噸，可以供100多名員工使用，總共花了8萬多元。但前一段時間熱泵機組出了問題，找廠家來維修時才發現，“碧麗公司沒有固定的售后服務人員，出現問題，來處理的人像是炒更（打散工）一樣的。”譚先生告訴記者，“配件要有更換才對！新舊產品更替有問題，如果因為沒有配件就要換一臺新機，就又得花幾萬塊，那不損失大了？”
而碧麗廠家稱這個控制系統產品廠家已經不生產了，控制箱也是舊版，已經沒有零件去更換了。如果要換新版，也要一千多元，換主機則要五六萬元錢。
記者在中國質量認證中心廣州分中心了解到，碧麗飲水設備制造有限公司的熱泵熱水器產品強制性認證證書，由于生產廠未能在規定的期限內接受監督檢查而被暫停。記者調查發現，該公司以生產飲水設備為主，熱泵熱水器為貼牌組裝產品。
無緣“家電下鄉”
據了解，2008年11月出臺的《歐洲氣候變化協定》將空氣源熱泵技術認定為可再生能源。空氣能熱水器在日本、澳大利亞等發達國家應用廣泛。但空氣能熱水器的一次性投資相對于傳統燃氣、電熱水器來說稍高，最便宜的也要4000余元，這制約了它的普及。業內人士認為，只有企業和政府的聯合推動才能解決這一問題。
“由于空氣能熱水器優秀的節能效果，日本和歐美國家都有購買價25％的政策性補貼。”據悉，日本正在大力推進熱泵熱水器的家庭普及，在其“無氣化家庭”的計劃中，將熱泵熱水器在2007年家庭普及率的10％這一數字提高到80％以上；而在澳大利亞，電熱水器正在遭到強制性淘汰。
中國家用電器研究院副院長、全國家用電器標準化技術委員秘書處秘書長馬德軍曾預言：國家還會出臺實施細則，對列入節能減排產品目錄的空氣能熱水器等產品，可能給予財政資助。
但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查閱商務部家電下鄉網2009年12月31日公布的下鄉產品目錄發現，最“節能環保”的空氣能熱水器最終無緣“家電下鄉”。
“價格虛高是最主要的原因，按平均4000元/臺計算，即便國家財政補貼13%，農民購買起來也會很吃力。”業內資深人士透露，“這也是為什么盡管空氣能熱水器年銷售總額超過15億元，卻還不到整個熱水器市場份額的1%。”
這位人士認為，造成這種尷尬局面的原因，一是眾多生產廠家都把空氣能熱泵熱水器視作家電行業的最后一塊蛋糕，在產品出廠作價時加以暴利；二是銷售成本和銷售利潤過高，整個產銷鏈層層翻番加碼，導致制造成本和終端售價的比例嚴重失衡甚至畸形。